壮阔的人生 崇高的品德
发布时间：2017/2/21 16:41:53 作者：洛阳白居易研究会 白坤堂
白居易七十五年波澜壮阔的人生就是一曲震撼人心的交响乐，不管仕途“穷”与“达”，不论环境优或劣，儒家“兼济天下”的思想贯穿于白居易的人生始终，成为这曲交响乐的主旋律。
近年来，洛阳白居易研究会致力于对白居易人生的研究，围绕贬谪江州、自求外任和分司东都这三个节点进行深入剖析。我们认为：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江州并不是他人生中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的分水岭或转折点，在白居易的内心深处，兼济天下的壮志抱负没有减弱，反倒经受住一次***的考验。长庆二年白居易自请外任之举，是为了实现从“兼济天下”向兼济一方转换，是他积极用世的另一种表现，是实现兼济理想的另一种途径。不是逃避，而是担当。分司东都是白居易的无奈之举，即使晚年致仕兼济之志依然在他心中。
下面就从以上三个节点入手，请教于各位***学者，诚恳得到各位的指导、指正。
一、贬谪江州，考验兼济之志
唐元和十年（815年），在唐朝历史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当朝宰相武元衡被藩镇头头李师道派人***。白居易义愤填膺，在***时间上疏宪宗，强烈要求捉拿凶手一雪国耻。白居易这一为国为民的正义之举，却被一些当权者当作***打击的借口，唐宪宗偏听偏信，先是贬白居易为江州刺史，接着又追诏再贬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壮心徒许国，薄命不如人。才展凌云翅，俄成失水鳞”，（1）带着满腹的委屈、满心的愤怒、满腔的无奈，带着无中生有编织出来的罪名，来到江州作了司马。
贬谪江州，青衫泪湿，这无疑对白居易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打击并未泼灭白居易“兼济天下”的***热情，相反，更夯实了他始终如一的坚定信念。我们只要认真读一读他在江州写下的那篇振聋发聩的《与元九书》，就知道白居易谪居江州使他改变了许多对***、对世道的看法，他在用另一种态度重新审视和对待生活，换一种方式诠释他一以贯之的理想和抱负。如他所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2）
有些人在分析白居易的人生时，以贬谪江州为界，把白居易的人生分为前后两个阶段，贬谪之前兼济天下，贬谪之后独善其身。我们不赞成这样的分法，因为不符合白居易的人生实际。历史是一面镜子，任何人都会在镜子里留下他的印记。白居易被贬江州，虽然远离了朝廷，却拉近了与普通百姓的距离。之后，他先后出任忠州、杭州和苏州三郡刺史，任上心系民生，惠民之举赢得民心，深受百姓拥戴，以***于卸任时“耆老遮归路”。（3）这样依依惜别的感人场面，正是广大百姓对白居易践行兼济理念的充分认可。如果白居易放弃了兼济理念，靠“独善其身”能换来这样的场面吗？
江州贬谪，青衫泪湿，是仕途的挫折，更是一种磨砺和考验。历史告诉我们，“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4）白居易在江州的时间虽然远没有达到“七年期”，但三年多的司马生活也极大的考验着白居易。白居***受住了考验，他没有从此一蹶不振，他在等待机会，一旦“时之来也”，（5）就要把积蓄的能量完全释放出去，“勃然突然，陈力以出”，（6）开创兼济地方的新天地。
二、自求外任，兼济地方百姓
元和十五年（820年）夏，白居易自忠州调入京城长安担任“南宫郎”；半年后的十二月二十八日改***主客郎中、知制诰；紧接着***年长庆元年（821年）二月，就购买新昌里宅第，打算要在京城长期住下去；三月，充重考试进士***，覆试礼部侍郎钱徽主试下及第进士郑郎等十四人；四月以后，白居易接连加朝散大夫、著绯，又转上柱国。
喜事还不只是这些。先是三弟白行简被授以拾遗***；二是妻子也得到赏赐，授弘农县君；三是拒收田布馈礼之事，以自己的义举和风范为革除时弊、重振朝纲树榜立样；四是十月十九日擢升中书舍人。尤其是中书舍人，是入住宰相的一块重要跳板。此时的白居易实际上已经开始了他入仕以来的***个辉煌阶段，前景一片光明。
然而，长庆二年（822年）七月，白居易返京任职两年后，便爆出惊天之举，他要辞掉中书舍人，自请外任杭州刺史，再次踏上远离京城之路。这究竟是为什么？
《旧唐书》给出的答案是：“凡朝廷文字之职，无不首居其选，然多为排摈，不得用其才。时天子荒纵不法，执政非其人，制御乖方，河朔复乱。居易累上疏论其事，天子不能用，乃求外任。七月，除杭州刺史。”（7）
这段话可以做如下解释：
***，文字之职，***就是白居易。但朝廷仅只是把他当作一般文职人员对待，他的才能并没有得到发挥。
***，长庆元年（821年）七月，幽州***乱，白居易先后三次上书论河北用兵事，请求罢兵。特别是《请罢兵第三状》（8）更是言辞切切，要么“臣合得罪”，要么“陛下罢兵”。然而，令白居易痛感失望的是，他的一腔忠诚换来的居然是毫无回响的漠然置之。
还有一件的事就是牛李党争。在白居易担任中书舍人期间，卷入此一时期权力之争的两位主要人物，一是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另一位是白居易钦佩和尊崇的朝廷重臣裴度。他们二人因不和而终致两败俱伤的结局，对白居易立足朝堂的信心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白居易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他心里明白，庙堂里不能施展自己，地方上还是可以的，而且自己也有这方面的体会和经验。在忠州刺史任上，短短十七个月，就已经把种树的经验运用到“养民”（9）上来，而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无形之中就增加了他自求外任的勇气和信心。
赴杭途中，白居易在《舟中晚起》（10）这首诗中曾写道：“退身江海应无用，忧国朝廷自有贤。且向钱塘湖上去，冷吟闲醉二三年。”，言外之意是说它自己不是贤人，已经“无用”了，以后就只能“冷吟闲醉”了。这几句话从表面看只不过是牢***话而已，但不能单从表面看，因为外任是自求的，根本用不着发牢***。实际上他是在低调处理自己“退身江海”“钱塘湖上去”的自请外任之举，是在针对***处境的不断变化而改变兼济天下的方式。通过改变方式，将兼济天下的理想变为兼济地方的实际行动和爱民恤民的具体成果。白居易是在用心下另一盘济世为民的大棋，只不过不愿张扬罢了。
三、分司东都，难舍兼济之情
白居易自大和三年（829年）起，到会昌元年（841年）的十三年间，除了大和四年（829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到大和七年（833年）四月二十五日担任河南尹外，其余超过十年的时间是在分司东都的日子里度过的。唐代的分司***分成三种类型，一是安置罢黜者，二是远黜量移者，三是性乐恬退者。这三种类型又可以分为两个大的方面,一个方面是在***斗争中遭受排挤者被朝廷安置分司东都,包括罢黜和远黜量移两种具体情形。另一方面则是文人因对***失望、全身远祸或因自身疾病等原因而自求分司,这包括为暂时躲避***陷害而来此和希望长久恬淡隐退两种情形。白居易分司东都则是属于后者。
大和三年（829年），白居易曾作有一首《中隐》（11）诗，表达自己选择中隐生活的缘由。他说：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
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
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穷通与丰约，正在四者间。
白居易在经历过宦海浮沉之后，在晚年选择过亦***亦隐的中隐生活，是他无奈的选择。在那个朝政***的黑暗社会，白居易根本无力改变这种现实，对他而言，过中隐生活无疑是***的选择。毕竟，这种中隐生活，不仅能够修身养性，还能全身远祸。
“学而优则仕”的核心是握权，是升***。白居易握过权，升过***，但他不贪，更不贪得无厌，到一定时候他该松手就松手，能放弃则放弃。白居易远离着一切是非，逃避着所有***，恰恰就是这种认知的体现，这正是白居易令我们钦佩的地方。你能说他逃避吗？连飞蛾都知道不敢去扑火，何况人乎？因为，他表现出来一种对时局发展趋势的准确判断，而这种判断有一定的先见之明的成分在内，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什么***文人能够达到的境界。事实表明，白居易选择“中隐”这条路走对了，要不，六年后大和九年他肯定会丧命“甘露事变”，这样我们就会早早失去这位大诗人。
白居易之所以能在纷乱的世事中游刃有余，在于他不断地调整自己以适应变化了的生存环境，在于他不停地拓展精神空间，从而延续了他的人生。我们应该为白居易设身处地想一想，他除了中隐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毫无疑问，分司东都的日子是悠然恬闲的，但白居易并不感到快乐。大和七年（833年），六十二岁的白居易酒后吐真言：“丈夫一生有二志，兼济独善难得并。不能救疗生民病，即须先濯尘土缨。况吾头白眼已暗，终日戚促何所成。不如展眉开口笑，龙门醉卧香山行。”（12）白居易说这段话虽然明显带有一种自足感，但分明也有几丝对分司东都的强烈无奈。
特别是会昌二年（842年），七十一岁的白居易以刑部尚书致仕(退休)。他在《池上寓兴二绝》（13）中更把这种悲伤与无奈表达到了***。白居易写道：
水浅鱼稀***饥，劳心瞪目待鱼时。
外容闲暇中心苦，似是而非谁得知。
意思是说，***站在水里“瞪目”“待鱼”，表面看***外容是“闲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可是又有谁知道“水浅鱼稀”捉不到鱼时“***饥”啊!“寓兴”是一种修辞手法，明里说的是一种情况，而实际上是另有所指。更深一层是说，表明看，白居易分司生活是潇洒的，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分司使他失去了兼济的平台，理想不能实现、抱负不能施展，他“中心苦”啊！
白居易年轻时血气方刚，抱着“丈夫贵兼济，其独善一身”（14）的壮志踏上仕途，他“惟歌生民病”，为的就是“愿得天子知”，（15）把兼济天下的希望寄托在当今天子身上。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江州的现实告诉他，“愿得天子知”、靠皇帝来实现自己兼济天下的理想是行不通的。他汲取教训，为民之心、恤民之愿不离不弃，于是转而自求外任去兼济地方百姓。可是国是日非，唐帝国的没落无可挽回，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殆无生意，岂有宦情”（16）的感慨。白居易所以选择“中隐”，要分司东都，固然与他的做***经历有关，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之举罢了。
分司东都对于大多数被分司的***员来说，工资照发，不干事情，退居“二线”了。但白居易的心里仍然装着老百姓，牵挂着老百姓的饥饱冷暖。大和七年（833年）白居易正处在***次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时期，这年冬天洛阳天气特别寒冷，白居易心里很不踏实，在《岁暮》（17）一诗中告诉人们，虽然他没有冻馁之苦，但他深知洛阳的老百姓“比屋多饥贫”，像他这样“饱暖者”，“百人无一人”。白居易心里想的是“何处炉有火？谁家甑无尘？”面对饥寒交迫的穷苦百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想为百姓办点好事，可手中没有了公共资源，难啊！只好发出“安得不惭愧”的感叹。
白居易七十五年的人生，与太阳早升晚落一样，太阳有朝阳升起光芒四射的时候，人也有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岁月。要求一个人一生都要像青年时期那样，如同太阳永远定格在早晨***点钟，这是不可能的。晚年的白居易手中没了像刺史那样的公共资源，失去了兼济的平台，此时再让他去兼济，如同让巧妇去做无米之炊，是不切合实际的。白居易晚年的辉煌之举是在他病逝的前两年，已经到了垂垂暮年，即将走完他人生之路的当口，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老百姓。没有公共资源，就动用自己家产开凿龙门八节石滩，“闇施慈悲与后人”。（18）这种生为百姓献身、死为百姓献心的善举和壮举，在唐代近三百年的历史上无人能出其右，就是在我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也是少有的，白居易为了实践兼济抱负，已经尽其所能了。
回顾白居易的人生，从三十二岁的校书郎起步，一直到七十一岁以刑部尚书致仕，四十年的峥嵘岁月里，白居易矢志追求的就是“兼济”两个字。他在不同时期因应不同的外部环境采用不同的处世策略，并不代表思想内在本质的改变。变化的是策略与手段，不变的是理想与抱负。说到底，“兼济”二字永远装在在白居易的心中。
末了，我想用嵌有白居易的名和字的两句话结束发言，并衷心表达我们对白居易的敬仰：
居***居吏四十载雄心济天下穷达不二真情念忧乐；
易地易职二十回矢志为百姓始终如一丹心对地天。
（1）喻岳衡：《白居易集》，岳麓书社，1992年7月，第271页。
（2）同上书，第427页。
（3）严杰：《白居易集》，凤凰出版社，2006年11月，第250页。
（4）同（1）书，第247页。
（5）（6）同（2）。
（7）同（1）书，第1196---1197页。
（8）同（1）书，第637页。
（9）顾学颉 周汝昌：《白居易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2月，第254--255页《东坡种花二首》。
（10）同（1）书，第335页。
（11）同（3）书，第279---280页。
（12）同（3）书，第291页。
（13）同（3）书，第312页。
（14）同（3）书，第40页。
（15）同（3）书，第101页。
（16）同（1）书，第950页。
（17）同（9）书，第307--308页，《岁暮》。
（18）同（3）书，第3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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