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白居易--------- 第十章贬谪江州的青衫司马
发布时间：2017/6/19 14:51:32
第十章贬谪江州的青衫司马
本章导读：白居易贬谪江州既是遭受的打击，也是别样的收获。
唐元和十年（815年），在唐朝历史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当朝宰相武元衡被藩镇头头李师道派人***。白居易义愤填膺，在***时间上疏宪宗，强烈要求捉拿凶手一雪国耻。白居易这一为国为民的正义之举，却被一些当权者当作***打击的借口。首先跳出来的是宰相韦贯之、张弘靖，指责白居易是宫***，没有资格先谏***而上疏宪宗，攻击白居易这样做是越权；那些平日里憎恨白居易的人也乘机大打出手，污蔑白居易母亲看花坠井死，反作《看花》、《新井》诗，其行为大逆不孝有伤名教。白居易到底写没写《看花》、《新井》诗？据保存在河南洛阳白碛村的《乐天后裔白氏世传家谱》记载，御史中丞裴度事后曾做过***，肯定《看花》及《新井》诗是白居易在周***县尉任上所作，根本不是在***坠井死后所作。唐宪宗李纯正想把白居易赶出长安，于是便不分是非曲直，一纸诏书便贬白居易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王涯更趁机落井下石，胡说什么白居易的所作所为不配做一州之刺史。唐宪宗偏听偏信，又追诏再贬白居易为江州司马。
这年八月，白居易带着一颗受伤的心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路程。白居易“壮心徒许国，薄命不如人。才展凌云翅，俄成失水鳞”（注1），其忧伤之情可想而知。在往江州的路上，他做的***首诗就是《初贬***过望秦岭》（注2），诗中写道：“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程。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望秦岭在骊山之畔，距离京都长安不足百里。此刻，白居易站在望秦岭上，飒飒秋风吹动着他那四十四岁就已经白了的胡须，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京都长安，一种难以名状的辛酸油然而生。按照唐朝的规定，被调动的***员接到诏书***天就必须启程，他连夫人都来不及带就匆匆上路了，这就是“草草辞家”。可是自己被逐出了京都，这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能不叫人“忧后事”吗？然而，令白居易更牵挂的乃是国事，他人虽说离开了长安，可他的心还留在长安，牵挂着国家的“前程”，因而才“迟迟去国”。家事、国事萦绕在白居易的心头，孰轻孰重，他的心里一清二楚。
在前往江州途中，这天白居***水路到达郢州（今湖北钟祥）。在渡口，当白居易从长安来的信使口中听说叛***吴元济把战火快要烧到洛阳时，便立刻登上位于城西边的白雪楼。他遥望着远在北方的家乡，映入眼帘的是武陵山的层层叠嶂和汉江水的茫茫浪花。山水隔断了望乡路，可白居易的心早已飞到了洛阳：“白雪楼中一望乡，青山簇簇水茫茫。朝来渡口逢京使，说道烟尘近洛阳。”（注3）
白居易在贬谪途上还关心着战局，充分显露出白居易时时处处以国事为重的豁达本色。
司马一职本是州刺史属下掌管***事的副职，但白居易时代的司马，不过是承袭旧制而已，而且多是安排那些由京***迁谪外地者，实际上成了一种冗员散职的性质了。“萧条司马宅，门巷无人过。唯对大江水，秋风朝夕波”（注4），这就是当时司马***舍的真实写照。“州民康，非司马功；郡政坏，非司马罪；无言责，无事忧”，白居易完全成了闲人一个。为了打发时光，他也只好“从容于山水诗酒间”了。在江州的三年多里，白居易“郡南楼、山北楼、水湓亭、百花亭······东西二林寺、泉石松雪”他游了个遍（注5）。尤其对庐山更是钟爱有加，如同“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而在元和十一年秋“面峰腋寺作为草堂”，并且于***年的三月二十七日住了进去，白居易甚***还打算“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注6）。
在江州的日子里，白居易虽然有大量时间“从容于山水诗酒间”，这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由于自己被贬到司马这个虽有职却无权的位置上，纵然心想报国，无奈朝廷不给机会，所以心情不快，郁郁寡欢。“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注7）。他在元和十一年写的传唱千古的长篇叙事诗《琵琶行》（注8），就通过描述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结合自己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和受到的无情打击，唱出了“同是***沦落人”的心声。对不幸者的同情，对自己失意的伤感，一下子涌上白居易的心头，使得“座中泣下谁***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也正是《长恨歌》和《琵琶行》这两部在当时就极富盛名的长篇叙事诗，使白居易更为家喻户晓，妇幼皆知。三十年后唐宣宗在一首吊唁白居易的诗中就称他为“诗仙”：“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注9）。一位诗人能得到皇帝这样的称赞，在***历史上恐怕就只有白居易一人了。
身在江州的白居易时时忘不掉的是平息吴元济叛乱，因为它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啊。元和九年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他的儿子吴元济自任淮西节度使***朝廷，唐宪宗下令***，但多年相持不下。元和十一年（816年），白居易在《春游西林寺》诗中写道：“是年淮寇起，处处兴兵革。智士劳思谋，戎臣苦征役。独有不才者，山中弄泉石”（注10）。面对“淮寇起”、“兴兵革”，白居易无奈地戏称自己是“不才者”，为自己不能报效国家不得不在“山中弄泉石”打发时光而感慨不已。
元和十二年（8***）兵革依旧，战火不息，他在《淮寇未平诏停岁仗愤然有感率尔成章》诗中写道：“闻停岁仗轸皇情，应为淮西寇未平。不分气从歌里发，无***向酒中生。愚计忽思飞短檄，狂心便欲请长缨。从来妄动多如此，自笑何曾得事成“（注11）。这首诗由闻国事艰难而起，因淮寇未平，一年一度的皇帝在元旦这天接受群臣朝贺的仪式也取消了，颔联直抒愤慨，表***里有气，有火；颈联表示“飞短檄”、“请长缨”欲起而行动，效力平叛战争；尾联语气转折，说自己从来都是行动轻率，可笑没有做成什么事情。这首诗表面上是自嘲，其实那是抱负不能实现的无奈和心伤，表现的是虽被贬谪可并未忘掉国事、仍思报效朝廷的胸怀。
江州司马任上的白居易回顾为***之路的坎坎坷坷，思想不能说没有发生变化，自此以后他的诗歌少了对黑***的揭露，少了为穷苦百姓的呐喊，就是思想发生变化的明证。客观地说，这种变化恰恰是当权者***造成的，白居易因为贬谪江州从而失去了兼济天下的平台，那他就只有独善其身了。在江州，白居易心里有怨气是自然的，甚***有时发发牢***，说什么“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注12）也是难免的。***于说“匡庐便是逃名地，司马仍为送老***。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注13），“从此万缘都摆落，欲携妻子买山居”要隐居山林（注14），那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白居易在江州的作为，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时之不来也······寂兮寥兮，奉身而退”。他在纵情山水的同时也在等待时机，一旦“时之来也”，就要“勃然突然，陈力以出”（《与元九书》），他在三郡刺史任上的作为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白居易贬谪江州，“除盥栉食寝外无余事”，当年冬天，“愤悱之气，思有所泄，遂追就前志，勉为此书”，这“此书”就是***的《与元九书》，（注15）即写给元稹的一封信。在信中白居易说自己“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其愚拙可知矣”。而“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白居易说得没错，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诗坛上，白居易是继李白、杜甫两颗***之后***辉煌的明星。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传留下了数量占唐代诗人首位的二千八百多首诗，且其中不乏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还因为他继承了从《诗经》到杜甫的现实***传统，掀起了现实***诗歌运动——新乐府运动。他的具有巨***价值的现实***诗论，对这一运动起到了极其重要的指导作用，这是白居易的独***献。
白居易等人的新乐府诗及其他的一些作品，反映了中唐时期极为广阔的社会生活层面，从各个方面揭示了当时存在的社会矛盾，提出了异常尖锐的社会问题，这样就不能不触犯许多权势者，使得“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执政柄者扼腕”，“握***要者切齿”，竟***“言未闻而谤已成”(《与元九书》)。元和十年，白居易横遭毁谤，远谪江州，以他为主要倡导者的新乐府运动遂因此受到挫折，但它在***诗歌史上却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并对后世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晚唐皮日休作《正乐府》10篇，就是对新乐府运动传统的直接继承。
白居易是伟大的现实***诗人，是封建***阶级中的一员，但他能勇敢地充当人民的歌喉，“唯歌生民病”（注16），足称得上是***诗史上的***人。在白居易看来，诗歌应“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注17），为民与为君是能够统一的。然而诗人实在是太善良，太天真了，在封建***阶级与人民群众之间的利益根本对立的时代，在***阶级日益腐朽，国势衰落，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的中唐时期，为君与为民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东西，只不过是诗人主观上的良好愿望罢了。白居易贬谪江州本身就表明为民与为君是不可能统一的。
一个***诗人，他的诗能够得以流传不灭，一定是讲究诗歌艺术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的。白居易也一样，他比较注意诗的内容与形式。他说： “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注18），把诗歌写作过程比作植物成长过程，根是感情，苗是语言，花是声韵，果实是实义，这个比喻十分恰切。可是白居易过分强调了“质”，从诗人的创作实践中也可看出，这种观点妨碍了他的一些作品艺术质量的提高。固然，他的讽谕诗不少写得明快尖锐，深刻动人，而且由于他的质朴、通俗，对他诗歌的广泛传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另—方面，由于诗人过分追求诗的***讽刺内容，因而使他的一些讽谕诗太直太露，缺少诗味，影响了艺术感染力。也许，这便是人们更爱他的《长恨歌》、《琵琶行》以及一些杂律诗的缘故吧。
不可否认，白居易的诗论对后来的现实***诗歌写作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他的诗风，有力地影响了当代与后代的诗人，使现实***诗歌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因而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但是，应该看到，他的诗论并非十全十美，也有—些缺陷与局限性，我们应本着历史唯物***的观点进行分析、研究，指出它的得失，加以批判吸收，这才是我们继承古代文化遗产和弘扬白居易文化的正确态度。
贬谪江州无疑是对白居易的沉重打击，然而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无言责，无事忧”的司马生活，反倒使白居易有时间回顾以往，检讨过去，写出古代文学理论名篇、***今还有一定指导意义的《与元九书》；遭到***，沦落江州，使他对琵琶女的遭遇感同身受，创作出不朽诗篇《琵琶行》；九江的山山水水激发了他的灵感，拓展了视野，开辟了他的诗歌创作的新空间。同时他也可以静下心来整理他以往的诗作，“一片《长恨》有风情·····新排十五卷诗成”。
江州贬谪，泪湿青衫，是仕途的挫折，也是另一种意义的收获。
注释：注1：见《白居易集》第271页《江南谪居十韵》。注2：见《白居易集》第241页。
注3：见《白居易集》第244页《登郢州白雪楼》。注4：见《白居易集》第155页《司马宅》。
注5:见《白居易集》第403页《江州司马厅记》。 注6：见《白居易集》第404页《草堂记》。
注7：见《白居易集》第263页《咏怀》。注8：见《白居易集》第***页。
注9：见朱金城《白居易年谱》第334页。注10：见《白居易集》第98页。
注11：见《白居易集》第262页）。注12：见《白居易集》第265页《重题》。
注13：见《白居易集》第265页《重题》。 注14：见《白居易集》第259页《端居咏怀》。
注15：见《白居易集》第423页。 注16：见《白居易集》第11页《寄唐生》。
注17：见《白居易集》第41页《新乐府并序》。 注18：见《白居易集》第423页《与元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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